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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重装机兵之迷途酸谷》第二十八章:灵魂的住所

二月的阿梓莎如同深冬里任何一个镇子一般冷冷落落,似乎还要更冷落,如同一堆丢在垃圾堆中的旧积木,望着这一堆破砖烂瓦,实在难以嗅到有人类居住的气息。我不知道半年以来阿梓莎究竟发生了什么,我下了车,打算到炮楼里看看。

阿梓莎下镇只有一大片空地、一座炮楼和几间小屋,我先去了炮楼——阿梓莎下镇的地标,刚刚进门右侧房间冒出来一个老头——他似乎从昨天半夜就注意到了我们这些不速之客。然而第一次相见,他却说曾经见过我的脸,我们便攀谈了起来。

当我出来的时候,卓娅和埃吉鲁吃早饭。卓娅问我,怎么样?我告诉她,这里已经变成一座空镇了,半年前勇士们召集了全镇的年轻人,又雇佣了许多猎人,一齐开往前线去了。

“前线?”埃吉鲁一边喝汤一边问。

“就是北面。”

“北面是大地高原和大地平原,听说平原的尽头就是掠夺者的老巢。”卓娅说道。

“卓娅,你最远到过哪里?”

“大地平原。”卓娅说,“我在那里认识一个妹子,很多年以前她就在那里做三色堇的生意了。”

“你知道渴望酒吧么?”我又问。

“当然,那表面上是个酒吧,其实是个武器作坊。”

“现在,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反抗掠夺者的据点。”

“哦……是么。”卓娅一时语塞。

我便接着讲关于阿梓莎的事情,阿梓莎的勇士们前行了一个月有余,在渴望酒吧与另一个反抗组织碰面了——事实上,渴望酒吧一直在暗中反抗掠夺者。这两支队伍融合在一起,以渴望酒吧为基地,建设着新的战线,这些消息直到最近才传到阿梓莎这边的。

“只是一个口信儿,怎么会传这么久?”卓娅盘着腿,端着一碗汤问我。

“因为在大地平原出现了一头怪物犀牛。”我说:“之前来联络的人似乎都被它吃掉了。现在猎人办事处通缉了它,赏金5000G。”

“为什么猎人办事处总是与灾难相随。”卓娅喝着她汤,头都没抬。

“那怪物也会来阿梓莎吗?”埃吉鲁倒是焦急起来,问我。

“你看这个镇子之所以这样冷清,都是因为它。”我说,“最近这里却很,那犀牛已经一个多月没出现了,大概是躲在哪个山洞里冬眠。炮楼里面的那个老头是负责放哨的,如果犀牛来了,他会通知住在炮楼里的人向上逃。”

“炮楼与大桥是相连的?”埃吉鲁指着窗缝外面世界。

“步行的话,应该可以走到上镇吧。”我回答。

“那些房子呢?”埃吉鲁又在指,他应该在说炮楼旁边的那些矮房,我也不知他在指着什么。

“我也不太清楚。我并不住在下镇。”

对于他的问题,我无能为力,野巴士的车厢闷热干燥,我的胸有点疼,就溜到车子外面去了。

寒流从北面的风口倾泻下来,将这片荒漠扫得连一粒沙砾都不剩,它们在这座荒凉的镇子狂奔一阵,又逃向99号大道了。我背靠着野巴士,望着这座陌生的故乡, 忽然回想起儿时站在桥头俯瞰,那时的下镇有许多人流与车流交错穿行,还有随处可见的野巴士和帐篷。如今我又回到了这片土地,这里却如任何一片荒漠一般一无 所有了。西面还有一条山道,那里有通往上镇的路,此时我越来越恐惧去那个地方,我不知道上镇还有多少未知在等待我。埃吉鲁正在与卓娅说话,在风声的间隙 中,我似乎听到:

“下镇有怪兽,我们去上镇吧!”

似乎还有几句,都淹没在风中了,我也无心去听。我在原地打转,轻轻拍着衣服,望了望阿梓莎大桥,总觉得桥头比以前短了许多,难道是掠夺者又来轰炸了?那些 列车房和人,此时还在么?我心烦意乱,寒风在一边刺耳地奏鸣。我拔起腿向越野车走去,刚迈了几步,身体就因为寒冷骤然间颤抖起来。

上镇,终究还是去了。我闷闷不乐,没有人知道之前的思念已经变成了惶惶不安。

那条山道比起印象里的似乎没什么改变——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。我们开着战车爬着坡,两边的秃山不断地变矮,渐渐的天空露了出来,天边还泛起了淡淡的烟雾, 一种熟悉的气息愈来愈近,在翻过最后一个坡路之后,我的脑袋几乎要钻进显示屏了——大桥出现了,紧接着是那几座列车房,没有任何改变,火炮与树林依旧在那 里,虽然树林已经秃了。

“真的是阿梓莎……”我下了车,默默地感叹着。一面整理着我的大衣和帽子,一面向着海曼大爷的列车房走去。虽然没有变,却也不完全是记忆中的那般模样了, 这里多了许多杂物,废铁、木柴,还有很多破破烂烂的东西——我似乎还看到了我房间里的家具,不安的感觉猛地窜到了胸口,我急忙跑了过去。

“怎么了,桑德?”卓娅见我突然跑走,紧跟了过来。

“这是——我的床啊。”我蹲下去,从那堆破烂儿里掰下一块木头。

“怎么会放在这里。”我的声音因为寒冷而颤抖着。

“也许是你的海曼大爷把房子租出去了吧。走吧,我们迟早都是要进去看看的。”卓娅把我扶起来,搂着我的背说。

海曼大爷的那扇旧门还在那里,我轻轻推了推——门开了,一股陌生的气味溢了出来——记忆在一瞬间破灭了,屋子里的陈设已经完全发生改变,人也变了,我只看到了一个老太太,背对着我们坐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,似乎在做手艺活。

卓娅见我愣在门口,便喊了起来:

“老婆婆!那边的老婆婆?”

那个老太太并没有听见。等我回过神来,我也跟着卓娅一起喊,喊了好一会儿,那老太太终于是听到了,她僵硬地转过头——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挂着花睛,眼睛就像墙上的小洞洞似的,也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。

“你们啊——是谁啊?”那老太太的嗓音沙哑得厉害。

“老婆婆,我们找人!找——人——”卓娅站在我旁边,一字一顿地大声地喊。

“海——曼——海——曼——”卓娅喊着,那老太太侧着头,用手扶着耳朵,却还是听不清。

卓娅索性走进了屋子,走到那个老太太身边,俯在她的耳旁喊着,老太太并没有介意。不一会儿,我看到那老太太点起头来。

“海曼啊——半年前被炸死了——”老太太说,“你们是他——什么人啊!”

“这是海曼的孙子,老婆婆。”卓娅不紧不慢地走过来,把我拉到老太太面前。

我似乎也没什么好可说的,我这样想着。

“他葬在哪里了?”我问那个老太太。

“他在树林前面的乱坟堆里。”老太太说,“让我带你去吧。”

老太太站起身来,颤颤巍巍地走着。她的背驼得十分厉害,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着。见她这样走着,我伸手要去扶她,然而我的手刚刚碰到她,她就走出去了,看来她并不需要别人扶她走路。她从大门后面抽出一个拐杖,径直出门了。

卓娅看着我,我也径直出去了。

我知道那老太太要去什么地方,可我还是跟在她身后,她走得并不慢,仿佛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是一个骨头快要散掉的老年人似的,所以我很担心她被风吹倒,上镇的风很大,我听到卓娅和埃吉鲁跟来了,不知在后面着什么。

“海曼大爷死后,您就住在他的家里了么?”我问,看着她。她却没有回答我,可能是因为没听到。我无奈至极,只得继续跟着她慢吞吞地走,卓娅和埃吉鲁跟在我的后面,也在慢吞吞地走着。

这个阿梓莎一同记忆中的那般冷冷落落。我回想着冬天的阿梓莎,我什么也没想起来。眼前一列列布满锈迹的列车房,很多都已经空了,包括我住的那间。

“你们平时都吃些什么?”我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,然后突然想起她根本听不到我讲话。

“吃玉米啊——”看来,这次她听到了,“还有许多玉米,都是别人家里的,反正这里的人都死得只剩下我一个人了,我这老太太吃他们一点总不为过吧。你若是不嫌恶,也可以来吃。”

我听着,没有做回应。

老太太把我们领到了东面的那片土堆前面,先前我在这里为一对父子设了衣冠冢,如今这里已经变成乱坟堆了,也无从分辨那些灵魂的住所了。就如同今天虚白的阳光,这世间的一切就这样混混沌沌地溶解在一起,就如同这个世界本身。

“海曼,你的孙子来了啊。”那老太太扶着海曼大爷的墓碑,就这样说着,不一会儿又嘟囔起来,“就是这么一堆破烂的石头玩意——就是这么一堆破烂的石头玩意,有什么好的——”。

她说完,拄着拐杖,走到那边的坟堆去了,那边似乎是乱坟岗,连墓碑都望不到。

卓娅和埃吉鲁走了过来,卓娅望着那老太太的背影,我对她说:

“那老太太神经兮兮的。等一会儿我得问问她,她是从哪儿来的,我之前怎么没见过她。“

”那边葬着她的什么人呢?”卓娅还在望着她。

“不知道。”

“也许是她的丈夫。”卓娅还在望,她对于那老人过分的关切令我不知所以。

我看着乱坟岗,想起的是曾经我目睹的已经死去的人,我看了一眼埃吉鲁,埃吉鲁躲在我们身后,正低着头打着哆嗦,我看着他,心里想的却是他的姐姐,此景此景 不由得让我这颗心悸动起来,我忽然想溜走,想去回列车房里独自吹一会儿电暖风,或是去野巴士里睡一会儿,没有别人的打扰。我提醒卓娅照看一下那个老太太, 我说我回我的越野车了。

下午,大家在老太太那里吃玉米,我似乎还是心事重重的,却也说不清心里究竟有什么事。卓娅似乎与老太太说了很久的话,她们俩已经很熟识了似的,一直说个不 停,整个上镇其实只剩下这位老太太了,他的老伴刚死了半月有余,其他老人也都在先前去了——不是病死了,就是逃走了,大概是因为生活过于绝望。直到最近老 太太才得知抵抗者们已经把掠夺者赶走的消息,然而那老太太说,她老了,即使赶不走又能怎样,像她这样的老废物终究只会被人遗忘,现在的日子虽然孤单,却有 房子住,还有别人家的玉米吃,如果战争结束了,那些勇士们回到了阿梓莎,然后……老太太只说了这些。

后来,她还提起她有一个儿子,很多年前就去做了游商,再没有回来过。老太太一直在做织手套的手艺,打算在春天到下镇去摆摊。卓娅递给我一个眼神,把老太太的手套全部买下了,不容我和埃吉鲁置喙。

晚上,我们住在了老太太家。(其实是海曼家,不过,到底是谁的家已经无所谓了)

“你什么时候变得富有同情心了?”我偷偷地问卓娅。

“就在今天。”她盯着我,对我咬出这几个字。她好像还想说些别的,却板着嘴,跑到老太太那边睡觉了。

列车房里的床是不够的,我和埃吉鲁从外面的垃圾堆里捡了些木板铁块,搭了一个床。

阿梓莎的夜一如我记忆中的那般,车外寒风呼啸着,吹得整个电车都在瑟瑟发抖。好在这里是不缺电能的,电暖风把整个屋子烤得暖暖的。

夜深不知何时,内心深处的不安依然没有散去,我醒来了——只是意识醒来,身体并没有苏醒。

我似乎是闭着眼睛,然而即使闭着眼睛也能看到整个屋子的状貌——我看到了我的床,我的桌子,桌子附近的地面铺满了被风吹进来的落叶,还有一个泛黄的信封, 电车门大敞着,屋外漆黑一片,狂风猛烈地灌向屋内,却听不到任何风声——我的心中又燃起了曾经对于外面世界的不安与向往,仿佛就是在六个月以前——可是, 这不就是玛丽亚回来那天的情境么,我惊呆了,连忙跑了出去。

我听到了有人在争吵的声音。

“拜亚斯·布拉德——你是在这样叫我——那么,我的名字就是拜亚斯·布拉德?”

“少装蒜了!布拉德博士,你真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吗?别以为我不知道,其实你去了大世界,就是你带回了那些恐怖的科技。我真不明白,你究竟在想些什么,究竟发生了什么,把你变成了这个样子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怎么不说话,你默认了?”

“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。”

“不明白?我会让你明白的。别躲在角落里了,出来见我!让我看看你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魔鬼,我要一枪打穿你的头!”

“我并没有躲在哪里,我就在你的面前。”

“我是不会信你的鬼话的!”

“如果你不信,那就四处找找吧。”

我看到玛丽亚站在远处,正在与一个未知的声音争论着。

“你——你究竟是谁?”

“我也不知道。我飘过这座房子,感觉到熟悉的气味,就飘过来了,正好遇见了你。”

“飘过来了……你到底是什么?是鬼,还是……”

“我是一个流动的意识。”

“意识?”

“对,一个没有身体的意识。”

“没有身体,也可以说话,也可以观察这个世界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啊……我也许是在做梦,这真是不可思议。可是,你的声音居然跟那个人的一模一样。”

“你的口气告诉我——你所说的那个人十恶不赦。”

“没错。”

“你恨他。”

“我恨不能亲手杀死他,即使他曾有恩与我。他为了自己的私欲出卖了整个酸谷——可惜我没能早些认清他,我相信他现在一定躲在酸谷的某个角落。”

“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?”

“我的名字?为什么?”

“因为我要走了。”

“去哪儿?”

“我也不知道。一直以来,我的身体就是水,我的身体是流动着的,蒸发、渗透,我的身体似乎能延伸到各个地方,我的身体似乎是无穷无尽的,可是我依然想不起自己是谁。”

“我的直觉告诉我,你是一个冤魂,你一定是被人抛弃的。”

“也许是这样——起风了,我要走了。”

然后,果真起了一阵风,那声音就消失了。眼前只剩下玛丽亚一个人。

“那个东西——仿佛就是布拉德老师的善念。”

“绯始终想让我离开这片是非之地,然而我走了,难道让酸谷毁在拜亚斯·布拉德的手中么?究竟怎样才能让老师变回原来的样子……”

玛丽亚说完这些,也消失了。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。我猛然睁开眼睛,发觉自己正睡在床上,旁边的埃吉鲁轻轻地打着鼾。

本文由发布于:2018年01月15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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